圣焰教会!
编辑:轩小超 更新时间:2025-07-07 07:34:01
圣焰教会!
本书《圣焰教会!》的主角是【艾莉森,圣焰,净化】,属于救赎,豪门总裁,推理,虐文,年代类型,出自作家“轩小超”之手,情节紧凑,引人入胜。本站TXT全本,欢迎阅读!本书共计14156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07 07:34:01.686574。目前在本网 【ituitui.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圣焰教会!
作者:轩小超 总字数:14156
类型:救赎,豪门总裁,推理,虐文,年代
圣焰教会!_精选章节
荆棘之心
我作为圣焰教会最冷酷的审判官,奉命卧底异端组织“荆棘之心”。 入会仪式上,他们逼我喝下混着骨灰的苦酒,聆听信徒们控诉教会的暴行。 “他是审判官!”有人突然指着我尖叫。 首领艾莉森却笑了:“我们知道。” 她展示我当年“处决”她时留下的伤疤:“你烧死的女孩,正引领这场革命。” 当教会大军突袭集会场,我终于明白—— 他们渴求的不是毁灭,而是被教会抹杀的最后真相。
冰冷的雨水,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在石砌屋顶,又汇聚成浑浊的溪流,从屋檐肮脏的豁口处淌下,砸在下面窄巷的泥泞里。空气又湿又重,带着腐烂的菜叶和劣质酒混在一起的酸腐气味,紧紧裹住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黏腻的阻力。这是铁锈区最深最暗的角落,连巡夜的火炬都避之不及。
我——凯恩,圣焰教会最锋利的审判之刃,此刻正裹在一件带着浓重霉味和汗臭的粗布斗篷里,背靠着一条小巷子尽头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门板粗糙硌人,门缝里透出微弱摇曳的烛光,还有里面压抑、低沉、如同受伤野兽般呜咽的祈祷声。门板上,一道不起眼的刻痕,几片蜷曲枯萎的荆棘叶子——这便是“荆棘之心”那隐秘巢穴的标记。
“荆棘之心”。一个名字听起来带着卑微痛楚的异端组织,却在短短数月间,将圣焰教会统治下的城市搅得天翻地覆。他们散播“神迹”,蛊惑人心,动摇着至高圣焰的根基。而我,教会最忠诚的猎犬,被赋予的使命便是撕开这层看似无害的荆棘表皮,找到他们跳动的心脏,然后……将它彻底焚毁。
门无声地开了一道缝。浑浊的光线泻出,映亮一张布满警惕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如枯井。他上下扫视着我,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兽性的光,冰冷地审视着我这陌生的闯入者。
“暗影行走。”我低声报出接头的切口,声音刻意压得沙哑、疲惫,模仿着那些被生活压垮的灵魂。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进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但这寒意远不及我内心那审判官特有的、冰封般的警惕。
门后的眼睛又盯了我几秒,目光像粗糙的砂纸刮过皮肤。终于,门缝开大了一些,一股更浓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汗臭、劣质蜡烛的油烟味、陈年酒渍的酸腐,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和某种草药混合的苦涩气味。我侧身挤了进去。
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外面淅沥的雨声和污浊的空气隔绝大半。里面是一个低矮的地下室,空间比我想象的略大,但极其压抑。墙壁是粗糙的土石,渗着湿漉漉的水痕。几支粗壮的牛油蜡烛插在墙上的铁环里,火苗不安地跳动,将拥挤的人影扭曲地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艰难地撕开这沉重的幕布。
几十个身影挤在这里,大多是男人,穿着破烂不堪的衣物,脸上刻着铁锈区特有的烙印:饥饿、困顿、被生活反复捶打的麻木,以及此刻在烛光下燃烧的某种奇异而狂热的微光。他们沉默着,目光都聚焦在房间中央。
那里,一个身影静静伫立。深褐色的兜帽斗篷几乎将她完全包裹,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线条清晰、略显冷硬的下颌。兜帽的阴影下,她的目光沉静如水,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当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掠过我的位置时,我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将审判官那习惯性的审视深深掩藏,只留下一个被苦难磨平了棱角的、空洞的躯壳。她是艾莉森,“荆棘之心”的首领,我的目标。她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仪式开始了。没有繁复的祷词,没有华丽的宣告。一个跛脚的老者,动作迟缓而郑重地端着一个粗陶大碗,走到人群前面。碗里盛着深色的液体,浓稠得如同泥浆,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涩气味,混杂着一种焚烧后的焦糊味道。
“喝下去。”老者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着朽木,“饮下这苦杯,饮下逝者的灰烬与我们的血泪。记住这味道,它便是圣焰教会赐予我们的‘恩典’。”
他端着碗,沿着人群缓缓移动。每一个人都沉默地接过碗,毫不犹豫地仰头,将碗中那浑浊的液体灌入喉咙。吞咽声伴随着压抑的呛咳和身体本能的抗拒颤抖,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我看到他们的喉咙艰难地滚动,脸上肌肉因那极致的苦涩而扭曲,眼中却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那是仇恨,是决绝,是某种自我献祭般的疯狂。
队伍缓慢地移动着,那苦涩焦糊的气息越来越近,几乎要钻进我的骨髓。终于,那粗陶碗递到了我的面前。深色的液体在碗中晃动,烛光下能看到一些细微的、无法溶解的灰黑色颗粒沉淀在碗底。浓烈的气味冲进鼻腔,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我强迫自己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粗糙冰凉的碗沿。我必须喝下去。这是融入他们的投名状,是证明自己“被压迫者”身份的毒药。我接过碗,冰冷的陶壁贴着掌心。
碗沿凑近嘴唇,那股混合着焚烧物和浓烈苦味的恶臭直冲脑门。我屏住呼吸,闭上眼,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液体滑过喉咙,像一团滚烫的、带着无数尖锐棱角的沙砾碾过食道,留下火烧火燎的剧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绝望的苦涩。胃里翻江倒海,喉咙本能地剧烈收缩想要呕吐,但我死死咬紧牙关,硬生生将那股翻涌压了下去,强迫自己咽下这混合着“逝者灰烬”的毒酒。几滴液体溢出嘴角,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碗被传递下去。浓烈的苦涩在我口中弥漫,带着灰烬的粗粝感,久久不散。它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胃里,提醒着我身处何处,以及我所肩负的使命——找到这些亵渎者的核心,然后,用圣焰将他们彻底净化。
“圣焰灼烧我的兄弟,只因他饥饿难耐,捡拾了教堂祭坛上掉落的半块面包。”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打破了沉寂,声音干涩得像枯叶摩擦,“他们说那是亵渎,是偷窃神赐的恩典!火光里……他还在喊饿……”
他的话语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无数痛苦的涟漪。
“我的女儿!”一个妇人猛地抬起头,眼窝深陷,里面是燃烧的疯狂,“她才十二岁!只是对着神父说了句‘圣焰为什么这么烫’……他们说她被邪灵附体,质疑神的温暖!就在广场上……就在所有人面前!她小小的身体……在火里……扭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成凄厉的尖叫,随即又死死捂住嘴,只剩下肩膀剧烈的抽动和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那呜咽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在地下室浑浊的空气中撕扯。
“我的田!我祖辈传下来的田!”一个壮硕的汉子拳头砸在潮湿的土墙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凹痕,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红衣主教一句话,说那地下有圣焰喜欢的石头!我的麦子,我的家……全没了!神父说这是奉献,是荣耀!去他妈的荣耀!”他粗重的喘息如同风箱,每一次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血泪和刻骨的仇恨,从一张张扭曲的嘴里喷涌而出。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着圣焰教会那光辉神圣的外衣,露出下面淋漓的、腐烂的真相。这些控诉者不再是模糊的背景,他们是一个个有名有姓的受害者:被烧死的拾荒者雅各布,被净化的小女孩莉莉安,被剥夺了土地的农夫布兰登……他们的名字和惨状被清晰地、带着切肤之痛地呼喊出来。烛火疯狂跳跃,墙壁上扭曲的阴影似乎活了过来,随着控诉者的愤怒和悲痛而张牙舞爪。空气里的仇恨和绝望几乎凝成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也压在我的心上。
我听着,脸上维持着麻木的痛苦,内心却是一片冰封的战场。审判官的本能在冷酷地分析、记录:雅各布,亵渎圣物,净化记录编号A-117;莉莉安,邪灵侵蚀征兆明显,净化程序完备;布兰登的土地,经查证确为奉献给教会的圣矿资源……这些名字和事件在教会冰冷的档案卷宗里,不过是几行标准化的记录,盖着“神圣净化”或“资源征用”的印章。逻辑清晰,程序正义。但此刻,从这些幸存者口中喷出的血泪控诉,却带着一股灼人的力量,试图撼动那坚冰般的逻辑基石。我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异端,永远是异端。他们的痛苦,不过是背弃圣焰应得的惩罚。动摇,是最大的渎职。
就在这仇恨的浪潮达到顶峰,地下室的空气仿佛一个被压缩到极限、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时,一个尖锐得变了调的声音,像淬毒的冰锥,猛地刺破了所有的喧嚣:
“他是审判官!”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降临。所有的控诉、所有的呜咽、所有的愤怒喘息,都在这一声尖叫中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如同淬了火的箭矢,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瞬间爆燃的、足以将人烧成灰烬的杀意,齐刷刷地钉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角落里的阴影仿佛都凝固了,烛火停止了跳动,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又在下一秒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腔。暴露了?怎么可能?!每一个潜入的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演,每一个表情都精心伪装过!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遍全身,肌肉在斗篷下绷紧如钢铁,右手本能地摸向藏在腰间斗篷下的冰冷硬物——那柄铭刻着“净火”符文的审判官短匕。杀出去!必须立刻杀出去!否则瞬间就会被这群疯狂的异端撕碎!血液冲上头顶,视野边缘泛起危险的红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杀机即将引爆的瞬间,房间中央那个一直静默如雕像的身影——艾莉森,动了。
她没有看向那个尖叫的告密者,甚至没有看向那些瞬间红了眼睛、蠢蠢欲动的同伴。她那深潭般的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奇异温度,穿透凝固的空气,稳稳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然后,她笑了。
那不是一个胜利者嘲讽的笑,也不是面对叛徒的冷酷之笑。那笑容很浅,只在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在这充斥仇恨和杀意的死寂里,这抹笑容诡异得令人心头发寒。
“我们知道。”
艾莉森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地下室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瞬间平息了那些即将爆发的狂暴杀意。人们眼中的血红稍退,但疑惑和更深的戒备如同厚重的乌云,重新笼罩下来。他们看看艾莉森,又看看我,无声地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我们知道你是谁,凯恩审判官。”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熟知的、无关紧要的事实。
我的名字!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和身份!伪装的外壳被彻底剥开,赤裸裸地暴露在敌人审视的目光下。握在匕首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比刚才喝下的苦酒更加刺骨。陷阱!从一开始就是针对我的陷阱!她怎么知道的?教会内部有更高层级的叛徒?无数疑问在脑中炸开,恐惧和愤怒交织。
艾莉森缓缓抬起了她的左手。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那只手一直藏在宽大的斗篷袖子里,此刻暴露在摇曳的烛光下。
我看到了那只手。
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骨纤细,却有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而从小臂中部开始,皮肤变得狰狞可怖——那是大片大片深褐色、紫红色的疤痕组织,如同干涸龟裂的焦土,又像是某种恶心的、凝固的熔岩。疤痕扭曲盘结,一直延伸到手腕,覆盖了整个手背,将原本的形状彻底吞噬。五根手指也扭曲变形,如同被高温强行捏合的枯枝。这根本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段被烈焰残酷蹂躏、勉强拼凑起来的残骸!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拉回二十年前那个同样冰冷的雨夜。记忆的碎片带着血腥和焦臭的气息,狠狠撞进脑海。
暴雨如注,抽打着圣焰城中央广场冰冷的石板。巨大的净化火刑柱矗立在雨中,顶端特制的圣焰石在神父的祷词中亮起,隔绝了倾盆的雨水,升腾起扭曲空气的高温。火柱上,一个瘦小的身影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那是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单薄的粗麻布囚衣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的小脸上,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超越年龄的、纯粹的恐惧,像一只被暴雨淋透、濒临死亡的小兽。她瑟瑟发抖,牙齿磕碰的声音即使在哗哗的雨声中都清晰可闻。
“艾莉森·弗格,”红衣主教巴索洛缪的声音透过扩音的法阵,洪亮而冰冷,响彻整个广场,压过了雨声和人群的窃窃私语,“经神圣裁决庭审判,确认其灵魂已被‘惑心之影’深度侵蚀。其宣扬异端邪说,蛊惑人心,质疑圣焰至高的温暖与光明,罪无可赦!为净化其灵魂,为守护圣焰的纯净,依据神圣律令,判处——净化之刑!”
“我没有!我没有邪灵!”女孩的声音尖利而绝望,带着哭腔,穿透雨幕,“火…火好可怕!不要烧我!妈妈——!”
她徒劳地挣扎,麻绳深深勒进她细瘦的手腕脚踝,磨出血痕。她的目光在围观的人群中疯狂搜寻,最终定格在一个方向——我站立的位置。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刚刚穿上审判官黑银制服不久的年轻执行者,站在火刑柱侧后方的阴影里,负责监督行刑过程。我的职责,是确保圣焰的意志被彻底执行,确保这“被污染”的灵魂在净化之火中得到“救赎”。
女孩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脸上,那双盛满恐惧的大眼睛里,除了泪水,竟还有一丝微弱的、难以置信的祈求。仿佛在绝望的深渊里,看到我这个穿着审判官制服的人,是她最后的、唯一的稻草。
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灵魂上。我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职责。我的职责是净化异端,守护圣焰的荣光。她的痛苦,她的恐惧,她微弱的祈求……都是邪灵侵蚀的表象。动摇是罪。
行刑的神父面无表情,举起手中象征圣焰的权杖,顶端镶嵌的圣焰石光芒大盛。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向火刑柱底部堆放的、浸透了圣油的木柴。
“呼——!”
隔绝雨水的无形力场下,金红色的烈焰猛地腾起,贪婪地舔舐着浸油的木柴,发出爆裂的声响。火焰瞬间蹿升,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将女孩单薄的身影吞噬!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撕心裂肺地响起,瞬间压过了雨声和人群的惊呼。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足以让最坚硬的心脏为之颤抖。火焰中,那个小小的身影疯狂地扭动、抽搐,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活物。粗麻布囚衣瞬间化作飞灰,皮肤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声响,焦黑、卷曲、剥落……
烈焰翻腾,我清晰地看到她的左臂在烈火中徒劳地抬起,似乎想挡住那吞噬一切的火焰,又像是在指向我这个方向的审判官……那只手在火光中剧烈地痉挛、变形……
浓烟混合着蛋白质烧焦的可怕气味弥漫开来,即使隔着雨幕和圣焰力场,也令人作呕。女孩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广场上死寂一片,只有雨声哗哗作响。围观的人群沉默着,大部分人的脸上是麻木和恐惧,只有少数虔诚者低声念诵着祷词。红衣主教巴索洛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完成神圣使命的庄严:“看!圣焰净化了污秽!愿她的灵魂在火焰中得到安息与救赎!”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职责完成了。异端被净化了。我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目光平视前方,不去看那火刑柱上蜷缩焦黑的残骸。但眼角余光瞥见的那只最终垂落下去的、焦黑变形的手臂,和那双被火焰吞噬前死死盯着我的、充满恐惧与祈求的眼睛,却像烙印一样,深深烫在了记忆深处。
二十年了。
我以为那只是无数个净化任务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一个被邪灵侵蚀、必须清除的污点。那个叫艾莉森的小女孩,连同她扭曲的残骸和绝望的哭喊,早已被时间的灰烬掩埋,被圣焰的光辉覆盖。
然而此刻,在这潮湿阴暗、散发着异端气息的地下室里,那扭曲狰狞的疤痕手臂,那沉静如深潭的目光,那平静说出的“我们知道”,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记忆的封印!二十年前雨夜广场上那撕心裂肺的惨叫、火焰中扭曲的身影、焦糊的气味……所有的细节,裹挟着迟来的、足以将人溺毙的冰冷惊悚感,轰然倒灌回我的脑海!
眼前的艾莉森,就是当年那个在火刑柱上化为焦炭的小女孩!她没有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她被烈焰吞噬!圣焰净化之下,从无活口!这是铁律!
可那只手……那只被烈焰彻底摧毁的手……和她此刻平静的眼神……如同两股巨大的、方向相反的洪流,在我脑中疯狂对冲、撕扯!审判官的逻辑堡垒在根基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要轰然倒塌!我死死地盯着那只手,又猛地抬头看向艾莉森的脸,试图从那张苍白、沉静的脸上找到一丝虚假的痕迹。没有。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静,和那眼底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的、被深埋的痛楚。
“你……”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无法成言,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艾莉森·弗格?”
“是我。”艾莉森的回答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她缓缓放下那只疤痕狰狞的手,重新拢回宽大的袖中,动作间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掩饰伤痛的僵硬。“或者说,是圣焰教会希望你、以及所有世人相信的,那个在火焰中得到‘救赎’的艾莉森·弗格。”
地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刚才还充满杀意的目光,此刻被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取代。荆棘之心的成员们面面相觑,首领的身份和她话语中揭示的恐怖真相,显然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那个告密者早已缩回人群深处,脸色惨白如纸。
艾莉森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平静中蕴含的力量却比刚才的控诉和杀意更加沉重。
“你烧死的女孩,凯恩审判官,”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着我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凿进我摇摇欲坠的信念,“她没有被净化,她只是侥幸逃脱了那场谋杀。而今天,她回来了。回来引领这场革命,回来撕碎那用无数谎言和暴行编织的圣焰神袍,回来……寻找被教会亲手抹杀的真相。”
寻找……真相?什么真相?二十年前,她不是因为宣扬异端邪说、质疑圣焰而被净化吗?档案记录清晰无误!红衣主教巴索洛缪亲自主持的神圣裁决!难道……难道整个裁决本身就是一个谎言?一个……谋杀?!
这个念头如同最阴毒的蛇,瞬间噬咬着我的心脏。冷汗瞬间浸透了我贴身的衣物,紧握着匕首的手心也一片湿滑。我死死盯着艾莉森,想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想抓住任何一丝可以支撑我摇摇欲坠信仰的证据。但她的眼神,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地狱巨兽的咆哮,猛地从我们头顶炸开!
“轰隆——!!!”
整个地下室剧烈地摇晃起来!顶棚簌簌落下大片的泥土和碎石,蜡烛疯狂跳动,几支被震落在地,瞬间熄灭。尖叫和惊呼声瞬间取代了死寂!
“圣焰在上!诛灭异端!”
“净化!一个不留!”
冷酷、整齐、带着金属般铿锵杀伐之气的吼声,如同冰冷的潮水,穿透了厚厚的土层和摇摇欲坠的顶棚,清晰地灌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那是圣焰教会净化军团的战吼!他们来了!而且直接动用了破城的重槌!他们根本没打算留活口审问,他们要的是彻底的、血腥的灭绝!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下意识地想往唯一的出口——那扇木门冲去!
“别去门那里!”艾莉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力量,瞬间压过了混乱的噪音,“那是死路!跟我来!”她的冷静在巨大的危机面前依然存在,但眼神中瞬间凝聚的沉重,显示她同样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地下室最深处一面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土墙。只见她在那面墙上几处特定的位置快速而有力地敲击了几下。沉闷的机括声响起,墙壁的一部分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更浓重的泥土和霉菌的气息涌了出来。
“快!进密道!”艾莉森急促地命令,同时一把拉住旁边一个吓呆了的、抱着婴儿的妇人,将她推向洞口。
人群如同受惊的羊群,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出求生的本能,混乱却又带着一丝被引导的秩序,拼命涌向那个唯一的生路。狭窄的洞口瞬间成了瓶颈,推搡、哭喊、咒骂声交织在一起。
头顶的撞击声更加密集狂暴!“轰!轰!轰!”如同巨锤不断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土石如雨点般落下,一根支撑顶棚的粗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整个地下室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坍塌!
“快!再快!”艾莉森守在洞口旁,声音嘶哑,用力将一个个惊恐的人推进密道。她的动作迅速而有力,那只被烈火蹂躏过的左手,此刻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断拉扯、推动着滞后的成员。她的斗篷在混乱中被扯开了一些,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还有腰间悬挂的一柄毫不起眼的、如同粗糙铁片的短刃。那把武器,简陋得与审判官精良的“净火”短匕相比,简直如同玩具。
我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铁链锁住。大脑一片混乱的轰鸣。圣焰军团冷酷的杀伐声、地下室的崩塌声、人群的哭喊、艾莉森急促的呼喊……还有二十年前那场“净化”的烈焰、眼前这只疤痕累累的手……所有的声音和画面疯狂地搅动、碰撞!教会要杀光他们!包括这个……这个被我亲手送上火刑柱却又“复活”的艾莉森?他们知道她在这里?他们知道她是谁?那二十年前的“净化”……难道真的……?!
“审判官!发什么呆!想被活埋吗?!”一声粗暴的吼叫在我耳边炸响,是那个跛脚的老者。他狠狠推了我一把,力道大得惊人。我一个趔趄,几乎摔倒,下意识地跟着混乱的人流,被裹挟着涌向那个散发着霉味的漆黑洞口。
就在我半个身子即将挤进密道的瞬间——
“哗啦——!!!”
头顶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巨响!伴随着刺耳的岩石断裂声和木头粉碎的爆裂声!地下室那根早已开裂的粗大主梁,终于彻底断裂了!
沉重的断木混合着大块大块的土石,如同山崩般轰然砸落!目标,赫然是密道入口前那一小块相对空旷的区域!而那里,艾莉森正将一个腿脚不便的老者用力推进密道,她自己,却因为这一推的反作用力,加上头顶砸落的阴影带来的瞬间迟滞,完全暴露在崩塌的中心之下!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看到了她猛地抬头,看到了她瞳孔中瞬间放大的、裹挟着死亡阴影的巨石断木!看到了她那只疤痕扭曲的左手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徒劳地格挡……也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闪过的一丝……了然?还是解脱?
“首领——!”密道里传来凄厉绝望的呼喊。
我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审判官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在求生和毁灭的双重刺激下被彻底激发。就在艾莉森即将被那万吨土石彻底吞噬的前一瞬,我如同离弦之箭,从拥挤的密道口反向冲出!不是向外逃命,而是扑向崩塌的中心,扑向那个被教会宣判死亡、又被我亲手“净化”过一次的女人!
斗篷在疾冲中猎猎作响,腰间的“净火”短匕在混乱中滑出鞘,冰冷的银黑色匕身在我手中反射着上方砸落物缝隙里透下的、最后一缕摇曳的烛光。匕身上,那代表“净化之火”的古老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幽冷的微芒。
冲!再快一点!
崩塌的土石巨浪轰然拍下!巨大的冲击力如同无形的巨拳狠狠砸在我的后背,眼前瞬间一黑,喉头涌上腥甜。但我冲到了!在艾莉森被彻底淹没的前一刹那,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她的身上!两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扫飞出去,重重砸在密道入口侧面那坚硬潮湿的土石墙壁上!
“噗——!”剧痛从后背和撞击点炸开,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溅在艾莉森深褐色的斗篷上,也溅在她苍白失色的脸上。
尘土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耳边是土石持续落下的轰隆声,还有密道深处传来的、迅速远去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们没有被直接掩埋。那根断裂的主梁和大部分塌陷的土石,砸在了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形成了一道倾斜的、摇摇欲坠的、混合着断木和泥土的恐怖“墙壁”,将我们与密道入口彻底隔开,也将我们……困在了这个正在快速崩塌的地下室一角!唯一的出口,被堵死了!
“咳咳……”艾莉森在我身下发出痛苦的呛咳,她挣扎着想撑起身。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的撞击,我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的大部分要害。她抬起头,脸上沾着尘土和我的血渍,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向我,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无法理解的困惑。
“你……”她喘息着,只说了一个字。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前来卧底、要将他们彻底毁灭的审判官,为何会在生死关头,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下这致命一击。
我同样喘息着,后背和内脏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我撑起身体,半跪在她旁边,目光扫过周围。烛火几乎全灭,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从崩塌物巨大的缝隙里透进来,勾勒出地狱般的景象:断木狰狞,土石堆叠,如同怪兽的獠牙。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和血腥味。上方,军团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冷酷的命令声已经清晰可闻,伴随着金属甲胄碰撞的铿锵声。他们在清理废墟,搜索漏网之鱼。时间,不多了。
“为什么?”艾莉森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巨大的疑问,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从中直接读取答案,“为什么救我?一个审判官?”
为什么?
我也在问自己。是本能?是那迟来的、荒谬的负罪感?还是因为……她刚才那句“寻找被教会抹杀的真相”?二十年前那场“净化”的疑云,如同鬼魅般缠绕着我。
剧痛撕扯着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处,火辣辣的痛。我半跪在冰冷的、混杂着泥土和碎石的湿地上,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艾莉森的问题像一根针,扎进我混沌的大脑。
为什么救她?
是审判官保护平民的本能?不,她是异端首领,是净化名单上的首要目标!是二十年前那场“净化”带来的、迟来的负罪感?或许有那么一丝,但远不足以让我在生死关头做出这种近乎自杀的选择。真正驱动我的,是那个瞬间,她眼底闪过的“了然”和崩塌中心她毫不退避的姿态——她似乎知道这崩塌会发生,甚至……在等待着什么?以及更重要的,是她那句如同诅咒般萦绕在我脑海的话:“寻找被教会抹杀的真相”。
关于二十年前的真相?关于……她为什么没死?!
“告诉我……”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胸腹的伤痛,目光却如鹰隼般死死攫住艾莉森苍白的脸,“二十年前……火刑柱上……你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喉咙。
艾莉森靠着冰冷的土墙,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那只完好的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侧腹,指缝间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刚才的撞击和飞摔,显然也让她受了不轻的内伤。她急促地喘息了几口,才抬起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
“活下来?”她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讽刺的弧度,带着无尽的苦涩,“凯恩审判官,你真的以为……那是一场‘净化’吗?”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那只一直藏在斗篷下的、疤痕狰狞的左手。这一次,她没有掩饰,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将那只被烈焰彻底摧毁的手,再次暴露在微弱的光线下。扭曲的疤痕组织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可怖。
“看看它。”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冰冷,“这不仅仅是火焰的痕迹。这是‘净火’的痕迹。是你们审判官专用的、能焚烧灵魂、确保‘净化’彻底的圣焰匕首留下的印记!”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猛地钉死在她左手腕内侧,靠近小臂的位置!在那片如同熔岩凝固般的深褐色疤痕中央,确实烙印着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图案!那图案……赫然与我手中紧握的“净火”短匕柄部末端、那个用于在处决记录上按压标记的圣焰徽记——一模一样!
一个小小的,扭曲的,如同被烙印上去的火焰符文!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这地下室的阴冷潮湿更刺骨百倍!这个徽记……这个只有审判官处决重要异端时才会留下的、代表“彻底净化”的烙印……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那晚的火刑柱……”艾莉森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只是一个巨大的……障眼法。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盛大的谋杀仪式。”她艰难地喘息了一下,侧腹的疼痛让她蹙紧了眉头,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刺破我摇摇欲坠的信念壁垒。
“真正的处决……在火刑开始前……就已经完成了。”她的目光移向我手中那柄反射着幽光的“净火”匕首。“就在广场旁边的忏悔室里……巴索洛缪主教……亲手用这个……烙印……在我身上……刻下了这个……‘祭品’的印记!”
轰——!
艾莉森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开!祭品?!巴索洛缪主教?!那个主持火刑、一脸庄严神圣的红衣主教?!
不可能!这绝对是异端最恶毒的污蔑!是亵渎!巴索洛缪主教是圣焰信仰最坚定的柱石之一!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亲手用审判官的匕首,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刻下……祭品印记?!
“荒谬!”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本能的抗拒而扭曲,“巴索洛缪主教他……”
“他需要我的血!我的恐惧!我临死前纯粹的绝望!”艾莉森猛地打断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二十年的、火山喷发般的恨意和痛苦,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以为圣焰教会那些‘神迹’是怎么来的?!那些治愈顽疾、让枯木逢春、让圣焰更加辉煌的‘神恩’?!用无数像我这样的‘祭品’换来的!用我们的痛苦、我们的生命,去喂养那些……那些藏在圣焰光辉最深处的……真正的‘邪物’!‘惑心之影’从来不是我们臆想的邪灵!它就是教会圈养的怪物!而巴索洛缪……他就是那个最大的饲养员和刽子手!”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这一次不再是头顶,而是我们与密道入口之间那道由断木和土石堆成的、摇摇欲坠的“墙壁”!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墙壁”剧烈地摇晃、崩裂!烟尘如同沙尘暴般席卷而来!刺目的光芒,混合着浓烟和尘土,从崩塌的豁口处猛烈地照射进来!那不是自然光,是无数支燃烧的火把汇聚而成的、代表着“净化”的刺目圣焰之光!
豁口外,影影绰绰,是排列整齐、甲胄森然的圣焰净化军团士兵!他们高举着火把和锋利的武器,如同从地狱熔炉中走出的金属雕像,冷酷的目光穿透烟尘,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狼狈不堪的我们!
“发现目标!异端首领!还有……一个审判官?”领头的小队长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但随即被冷酷取代,“圣焰在上!净化一切污秽!杀无赦!”
“杀——!”整齐划一的战吼如同死神的宣告!
数支闪烁着寒光的重型弩箭,如同毒蛇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豁口处攒射而入!目标,直指靠在墙边的艾莉森!这些弩箭的箭头粗大沉重,带着可怕的破甲倒钩,一旦命中,足以将人体撕裂!
艾莉森瞳孔骤缩!她重伤之下,根本无力完全躲闪!那只完好的右手下意识地想拔腰间的粗糙短刃格挡,但动作因为伤痛而迟滞了致命的一瞬!
弩箭的寒光,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带着圣焰军团特有的冷酷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时间在那一刻被压缩至无限薄。
艾莉森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因剧痛而苍白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清晰地映出数道撕裂烟尘、呼啸而至的死亡寒光——重型破甲弩箭!箭头粗粝,带着倒钩,在穿透烟尘的圣焰火炬光芒下,闪烁着淬过圣油般的、不祥的金红色泽。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将她,这个“荆棘之心”的首领,彻底钉死在原地!她的右手刚刚抬起,指尖离腰侧那柄粗糙的短刃还有寸许距离,重伤的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迟滞了那关键的一瞬。绝望,如同一只冰冷的铁爪,攫住了她的心脏。
而就在她身旁,半跪着的我,凯恩,手中紧握的,是审判官的武器——“净火”短匕。冰凉的银黑色金属紧贴着掌心,上面流淌的古老符文幽光微闪,仿佛在渴望着异端的鲜血。二十年的信仰,二十年的职责,二十年的杀戮……此刻都凝聚在这柄象征“净化”的利刃之上。
上面,巴索洛缪那庄严神圣的面容在我脑中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艾莉森那只疤痕狰狞的手腕上、那个清晰烙下的、属于“净火”的祭品印记!是火刑柱前忏悔室里无声的虐杀!是无数像艾莉森这样的“祭品”临死前纯粹的恐惧和绝望!是圣焰教会光辉圣袍下那腐烂腥臭的真实!那所谓的“神迹”,那所谓的“净化”,原来都建立在如此黑暗血腥的基石之上!
艾莉森嘶哑的控诉还在耳边回荡:“用我们的痛苦……喂养那些藏在圣焰光辉最深处的……真正的‘邪物’!”
邪物?惑心之影?圈养?!
豁口外,军团士兵冷酷的“杀无赦!”如同最后的丧钟。
杀意已至眼前!
没有时间了!没有思考的余地!所有的怀疑、所有的震撼、所有崩塌的信仰碎片,都在这一瞬间,被那数支夺命的弩箭逼迫着,熔铸成一个必须立刻执行的、非此即彼的行动!
我的身体,在意识做出明确指令之前,已经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释放!
“呃啊——!”
一声压抑着剧痛和某种决绝意味的低吼从我喉咙里迸发!我猛地从半跪的姿态弹起,不是扑向艾莉森,而是……扑向那数支撕裂空气的弩箭!同时,我握着“净火”短匕的右手,灌注了全身的力量,不是刺向艾莉森,而是……狠狠向上挥出!匕首的幽光在昏暗烟尘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铛!锵!噗嗤——!”
刺耳的金铁交鸣和沉闷的撕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支角度最刁钻、直奔艾莉森咽喉的弩箭,被我用尽全力挥出的匕首精准地磕飞!沉重的箭杆震得我手臂发麻,虎口瞬间崩裂!
但另外两支弩箭,一支擦着我的左臂外侧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和火辣辣的剧痛!而另一支……则带着可怕的穿透力,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右侧肩胛下方!沉重的箭头瞬间撕裂皮肉,撞碎骨头!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带着我整个人向后踉跄,狠狠撞在艾莉森旁边的土墙上!
“呃!”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温热的鲜血顺着后背和手臂的伤口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审判官制服的黑色布料,也滴落在身下的泥土里。那支深深嵌入骨肉的弩箭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凯恩?!”艾莉森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她看着我瞬间被鲜血浸透的半边身体,看着我手中那柄刚刚为她挡开致命一击、此刻却无力垂下的“净火”短匕,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涌着极端复杂的情绪——惊愕、茫然,还有一丝……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的震动。
豁口外,短暂的寂静。显然,我——一个穿着审判官制服的人——为异端首领挡箭并受伤的景象,完全超出了那些军团士兵的认知。
“那个审判官……他叛变了!”领头的小队长惊怒交加的咆哮打破了死寂,“一起净化!快!放箭!杀了他们!”
更多的弩箭瞬间上弦!弓弦紧绷的吱嘎声如同恶鬼的狞笑!这一次,目标不再仅仅是艾莉森,而是……我们两人!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地笼罩下来。
艾莉森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痛和失血让她的脸色白得像纸,但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她不再看我,那只完好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终于握住了腰间的粗糙短刃!那只是一块磨出刃口的铁片,简陋得可怜。
“低头!”她嘶哑地对我吼道,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与此同时,她那只一直被斗篷遮掩、疤痕狰狞的左手,以一种近乎自残的、带着巨大痛苦的姿势,猛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对准了豁口外那一片刺目的圣焰火光和攒动的、准备再次发射的弩兵!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古老的韵律。
就在她抬起那只疤痕累累的左手,五指痛苦地张开,对准豁口外那片刺目的圣焰火光和蓄势待发的弩兵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在地下室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空气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涟漪!这涟漪无声地扩散,扫过摇摇欲坠的断木土石,扫过弥漫的烟尘,也扫过了我的身体。一种奇异的滞涩感瞬间攫住了我,仿佛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沉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时间,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得缓慢了一瞬!
豁口外,那些刚刚瞄准、手指正要扣下扳机的弩兵,动作明显地僵硬了一下,脸上瞬间爬满了茫然和困惑,仿佛突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他们高举的弩箭微微下垂,眼神空洞了一刹。
“走!”艾莉森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极致的痛苦和虚弱。刚才那一下,显然耗尽了她残存的力量,甚至加重了伤势。她那只抬起的左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微微颤抖,疤痕扭曲的皮肤下仿佛有微弱的、不祥的紫红色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彻底黯淡。
就是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迟滞!
我强忍着右肩胛骨碎裂般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撑!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像一头负伤的野兽,狠狠撞向艾莉森!不是攻击,而是将她撞离原地,撞向那堆崩塌的断木土石“墙壁”后面、更深更暗的角落!
“噗嗤!”动作牵动了肩后的弩箭,又是一股温热的血涌出。
几乎在我们身体翻滚着离开原地的同时——
“嗖!嗖!嗖!”
第二轮密集的弩箭如同死亡的暴雨,狠狠钉入我们刚才背靠的土墙!粗大的箭杆深深没入泥土,尾羽剧烈震颤!如果慢上半秒,我们此刻已被射成了筛子!
烟尘更加弥漫。剧烈的动作和伤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喘不过气。艾莉森被我压在身下,同样脸色惨白,急促地喘息着,那只刚刚释放了奇异力量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他们在那后面!冲进去!别让他们跑了!”豁口外传来军团士兵愤怒的吼叫和金属甲胄碰撞、快速移动的铿锵声!沉重的脚步声正快速逼近豁口!烟尘中,已经能看到闪烁着寒光的枪尖和重剑的影子!
生路,彻底断绝。唯一的出口被堵死,军团士兵正冲杀进来。我们被困在这个狭小的、布满死亡陷阱的角落,一个重伤,一个力竭,手中只有一柄审判官的匕首和一块粗糙的铁片。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脚踝,正迅速向上蔓延。
艾莉森靠在我身旁冰冷的土石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嘶声。她侧腹的伤口显然在刚才剧烈的撞击中再次撕裂,深褐色的斗篷颜色更深了一块。那只释放了奇异力量、似乎付出了巨大代价的左手,此刻软软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如同枯萎的荆棘枝条。她抬起眼,目光越过我染血的肩膀,死死盯着豁口处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军团士兵的身影。那眼神里,燃烧着不甘的火焰,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仿佛那火焰即将燃尽最后一丝灯油。
“这就是……终点了么……”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像一片飘落的枯叶。
终点?
不!
这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肩上弩箭的剧痛,后背撞击的钝痛,失血的眩晕……在这一刻,都被一股更汹涌、更暴烈的洪流冲垮!那不是求生的本能,而是……被愚弄了二十年的滔天怒火!是信仰圣殿崩塌后露出的、深不见底的血腥深渊所带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毁灭冲动!
巴索洛缪!祭品!圈养的邪物!圣焰下的蛆虫!
这些词汇在我脑中疯狂撞击、爆炸!我低头,目光落在手中那柄“净火”短匕上。冰冷的银黑色匕身,沾满了我的血,也沾着刚才格挡弩箭时留下的金属刮痕。那代表“净化”的古老符文,在血污下依旧流淌着幽冷的微光,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
净化?用它去净化那些真正的污秽吧!
一股从未有过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从破碎的信仰废墟中狂野地滋生出来,瞬间充斥了我重伤的身体!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钉在豁口处那个率先冲进来的、铠甲鲜明的军团小队长脸上!他的头盔下,眼神冷酷而狂热,高举着滴血的重剑。
“终点?”我的声音从染血的齿缝里挤出,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不……这只是开始。”
我握紧了“净火”短匕,沾血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那上面流淌的古老符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幽光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丝?像是沉睡的毒蛇睁开了眼睛。
艾莉森似乎感受到了我身上骤然升腾起的、截然不同的气息。她艰难地侧过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惊疑,看向我,看向我手中那柄沾血的审判官之匕。
“凯恩……你……”她的声音虚弱而困惑。
我没有看她。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都锁定在那个冲进来的小队长身上。他正狞笑着,重剑划破烟尘,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狠狠劈下!剑锋所指,正是重伤无力躲避的艾莉森!
就是现在!
身体里那股狂暴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伤痛的阻碍!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剧痛和毁灭快感的咆哮,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如同被强弩射出的箭矢,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迎着那劈下的重剑,悍然撞了上去!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
“净火”短匕的幽光与军团重剑的寒芒在昏暗的半空中狠狠碰撞!火星四溅!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顺着匕首传来,震得我左臂几乎失去知觉,肩后的弩箭伤口更是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我冲势不减!借着这撞击的反作用力,我的身体如同鬼魅般一矮、一旋,以毫厘之差擦着重剑的锋芒,瞬间切入了那名小队长的怀中!近得能闻到他盔甲上沾染的血腥味和汗臭!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没料到我这重伤之躯还能爆发出如此速度和诡异的近身技巧。
就在他错愕的一瞬!
我紧握“净火”短匕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带着积攒了二十年的、被欺骗的愤怒和此刻同归于尽的决绝,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捅向他胸甲下方、咽喉与胸骨之间那一道狭窄的、相对薄弱的连接缝隙!
“噗嗤——!”
冰冷的匕首,带着审判官执行净化的精准,毫无阻碍地刺穿了锁子甲的环扣,深深扎进了温热的血肉!精准地切断了喉管和颈侧的动脉!
时间仿佛定格。
小队长的狞笑僵在脸上,错愕变成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手中的重剑无力地垂下,发出当啷一声闷响。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从他破碎的喉咙里激射而出,瞬间染红了他闪亮的胸甲,也喷溅了我一脸一身!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尘土的气息。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漏气般的声响,双眼死死瞪着我,充满了对这个“叛徒”的怨毒,然后带着满眼的不可置信,沉重地向后倒去,砸起一片尘土。
豁口外,正准备蜂拥而入的其他士兵,被这电光火石间的突变彻底惊呆了!他们冲锋的脚步猛地顿住,如同被无形的墙壁挡住。看着他们的小队长被一个穿着审判官制服的人用审判官的匕首割喉毙命,看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看着我一身的血污和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眼神,一种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巨大困惑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们!
短暂的死寂,只有小队长的尸体倒地发出的沉闷声响和鲜血汩汩流淌的声音。
这死寂,就是唯一的机会!
“走!”我猛地回头,对着靠在墙边、同样被这血腥一幕惊住的艾莉森嘶吼!声音因为剧痛和用力而完全变形。我伸出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左手,不顾一切地抓向她的手臂——那只完好的右手。
更新时间:2025-07-07 07:34:01